——戲說自己的名字
曾戲說過許多世風世象,今日忽然心血來潮,想對自己的名字“戲說”一番。
人們取名多有講究,或有意義,或有意思,或有來歷,或有所寄,希望名字給人帶來好運鴻福。其實名字只是個符號,附著于人,其最大的實用價值在于區(qū)別他人,正如人之臉相,或如一片葉的形狀。
一個人的名字有多有少,有人給自己取了很多名字:非常年代,為了安全等原因,一些人常用化名;而文人藝人則喜歡用筆名藝名,如魯訊的筆名就多達183個;即使一個普通農(nóng)民,也會有幾個名字,到了成年階段,會再取一個號。許多地方都有這個習俗。村人敲鑼打鼓上門來賀號,用紅紙包一個號名,賀彩一番,主人要設酒款待賀號的人。
我一生只有兩個名字:一曰“火明”,二曰“于明”。前者是我的奶名。聽母親說,算命的根據(jù)五行說我命里缺火,所以取了這個名字。上小學報到時,柯棲鳳老師又給我取了學名,“于”是我在柯姓家族中的輩份,取名“于明”,順理成章。
從小到大,家里人喚我奶名。但村子里的人在我有了學名之后就很少叫我的奶名了。這是出于對人的客氣和尊重。但我發(fā)現(xiàn),村人不是對每個人都這樣,有的人雖有學名,甚至有字有號,但村人卻一直叫他的奶名,甚至叫他的渾名。直到人家有了兒子孫子,還習慣這樣“?!卑 肮贰卑〉亟?,也不顧人家尷尬。這情形,乃出于鄉(xiāng)親們之間的隨和與親近。但我揣摩,這其中似乎也有一點緣由,就是村人在不自覺中“看人打發(fā)”。在我上了高中后,在村人眼中就成了“秀才”,特別是上大學工作以后,村人更是把我奉若“賓客”,客氣有加,因此一律叫我的學名。更講禮節(jié)的,便帶上我的輩分,“于明哥”“于明叔”“于明公”地叫,甚至年紀比我大的,一句“于明公”叫得我有些難為情。隨著時光流逝和回鄉(xiāng)日漸稀疏,我就更是很少聽到人家稱呼我的奶名了,時間一長,幾乎忘掉了自己曾有的那個名字。近年回鄉(xiāng),偶爾在村口碰到個別年邁的老者喚我一聲“火明”,竟感到特別溫暖和親切。歌曲《父老鄉(xiāng)親》中,有句“一聲聲喚我乳名”,可見詞作者與我有同感。
我從來不相信自己的名字跟命運有什么關系,因此對自己叫什么不太計較。何況奶名只由得他人來取,或父母所賜,自己必須接受,別無選擇。直到去年,忽然“懷念”起自己的乳名來,也許是年齡漸老容易懷舊,我覺得自己的乳名與自己的童年一樣,都被我弄丟了。我還發(fā)現(xiàn),“火明”二字竟是一個非常好的名字。
鄉(xiāng)人有崇火的習俗,視火為圣潔之物,“火文化”滲透到鄉(xiāng)人的骨子里,滲透到他們生活的方方面面:火塘守歲、燒火燎荒、拜火祭灶、歌娛火神……一系列民俗事象,都是鄉(xiāng)人“火崇拜”的體現(xiàn)。母親給我取這個奶名,是希望用火來溫暖我的生活,照亮我的前程,卻無意中對接了鄉(xiāng)人博大精深的“火文化”。楚人是火神祝融的后代。如果追根溯源,我可是正宗的火神的后裔呢!既然如此,我必須肩負起火神的囑托,這輩子把火燒旺。舉著這把火,我從一個偏僻的山村走向山外廣闊的世界;舉著這把火,我日夜兼程,一路跋涉,越過了多少崎嶇坎坷;日復一日,年復一年,我要求自己就像一把火,用心底的熱能去烘烤人生路上的每一枚腳印,用全部的光焰去映照我生命中遇到的每一個人。我感謝母親給我取了這個充滿希望的名字,激勵我擔當起火的使命,燃燒出火的奉獻。
比起乳名,我的學名當然使用得更多,傳播得更廣。有時候,遇到天南地北的新朋友,我報上姓名后,對方往往會問一句:哪幾個字?我便脫口而出:木可柯,干勾于,日月明。
中國的姓氏非常之多,而柯姓人口在全國人口排名中并不占優(yōu)勢,所以有的朋友可能猶豫地比劃著:柯字是這樣寫嗎?我就順便給他“科普”:柯有兩義,一是斧子的柄,如斧柯;二是草木的枝莖,如枝柯。引伸為樹,如陶淵明《歸去來辭》中“眄庭柯以怡顏”,“庭柯”即庭院中的樹。如果對方感興趣,我還會延伸開來,給他講個故事。那一年,朱元璋與陳友諒大戰(zhàn)鄱陽湖,陳友諒戰(zhàn)敗。朱元璋要對陳友諒的子孫后代趕盡殺絕,以除后患。陳友諒的一位仆人用籮筐挑著主人的一雙兒女,四處逃難。一天,正走到一棵大樟樹下,朱元璋手下的兵追了上來,攔下仆人,問姓什么。仆人抬頭看見樹上有一鳥窠(鳥窩),急中生智,便答:“姓窠”。危難中逃過一劫,保住了陳友諒的后代?!榜健迸c“柯”同音,所以柯姓中有一房頭的人原本姓陳。這段民間傳說雖屬“野史”,但也不是毫無根據(jù),因為陳友諒是個真實的歷史人物,那段歷史并不遙遠。1363年,陳友諒中流矢陣亡,部將張定邊將他葬于黃鶴樓下。2021年早春,我找到了他的墓地。陳友諒曾在江州(九江)建都,自立為帝,國號漢,自稱漢王,所以墓碑上刻有“大漢陳友諒墓”六個大字,隸書繁體,金光閃閃。有人形容說,這是武漢唯一的一處帝陵。朋友開玩笑說,這樣扯起來,你還算是“皇親國戚”呢。我也笑說,這也不錯嘛!屈原不是在《離騷》中,第一句就夸自己是“帝高陽之苖裔”嗎?當然,這是玩笑,我絕沒有攀附帝王以抬高身價的心理,但追本溯源弄清自己的“根脈”所系還是很有必要的,這也是一種文化傳承吧。
“于”字是個虛詞,意義比較抽象,不好釋義,所以進行筆劃描繪。所謂“干勾于”是指:“于”字由“干”字下面帶了個鉤而成。朋友若還皺眉頭,我就告訴他:干革命的干,下面帶一個鉤子,像個釣魚的鉤,因為我的名字諧音“漁民”,我愛釣魚。朋友會心一笑,調侃道,我還以為是愚蠢的“愚”呢!
我馬上笑說,錯!我不但不愚蠢,還有點小聰“明”呢!
“明”字據(jù)說是全國人名中最常用的六個字之一,我說“日月明”,人家一聽都明白。一個太陽,一個月亮,那還不“明”嗎?“明”在字典中有多種釋義,我最喜歡的除了“明亮”,就是“明白”、“清楚”。人生在世,不可糊里糊涂,渾渾噩噩;要心如明鏡,頭腦清醒,眼觀六路,耳聽八方。
這樣一解釋,我覺得“柯于明”這個名字也是蠻好的。略感不足的是念起來都是平聲字。格律詩中忌“三平尾”,名字也一樣。我歷來主張取人名既要好認,又要好寫,還要響亮,抑揚相間,聽起來舒服。我的名字聽起來就不響亮,平平的,淡淡的,沒有起伏感,如沒有漣漪的一方清潭。
然而我從沒有給自己更改名字的念頭。我始終執(zhí)著地認為,名字與命運絕沒有關聯(lián),不會助你官運亨通,也不會幫你財運發(fā)達。有的人給自己改了個非?!皞ゴ蟆钡拿?,可在別人眼里仍是個跳蚤“小人”;有的人給自己改了個十分“成功”的名字,卻仍是庸庸碌碌一輩子;有人故意取了個跟名人“攀親”的名字,但由于作品很爛,倒是形成一種強烈反諷。而我,坐不改姓,行不改名,或許也算是一種“不忘初心”吧。
侃聊至此,又戲作“嵌名七絕”一首,以示對自己名字的“自珍”:
春風度我綠枝柯,
吾報于春一路歌。
明月洗心開慧眼,
聞雞起舞未磋砣。
2024年4月30日于漢口
編輯:zhufengji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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