○鄭州大學 何歡聚
再回到小院兒,一切如舊。
干裂的葡萄枝撐著幾枝光禿禿的叉枝,懶懶地立在墻角,已是陽春三月卻仍未出芽。我輕輕折下一段垂吊著的樹枝,干枯枯的,原來早死了。樹下幾個花盆中空留著黃土塊,幾株花草的尸體耷拉在盆邊,這兒的春天未到,它們就死了,消逝在仿佛曠夫怨女似的神情里。我無語。曾經(jīng)在這里我拎起抱著葡萄枝蕩秋千的貓,踢開睡在花叢里做著美夢的貓……我想如果沒有這只討厭的貓,我一定能養(yǎng)好這些花。如今,我是出于愧疚與憐憫來安撫這些受傷的生命的嗎?
我從來對媽媽所說的動物怎樣能通人性持懷疑態(tài)度。貓兒喜歡在我看書曬太陽的時候躺在我的腳上,天真地抬起頭看著我或用它溫暖濕潤的小舌頭輕輕地舔我的手指。原本一片詳和寧靜,我卻要一腳把它踢開,我討厭它的這種親昵,讓我感到它的渺小與卑微。
它被關(guān)在爸爸用來養(yǎng)鴿子的小竹樓的三層,那一天,它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地站在樓邊,伸出前肢往前探,一聲一聲低低叫著,那么地無助。一雙灰色的眼睛緊緊盯著我,滿眼擎滿著淚。很奇怪它的眼睛像個嬰兒般純潔、無邪,我輕輕抱下它,教它慢慢往下爬,一次又一次,它只有任我擺布。
院子到內(nèi)間有一道門,我從不忘記關(guān)上。它醒來后總會在門上亂抓一陣,門上留下了幾道深深的爪痕,如今仍舊那么清晰,記錄了它歲月的傷痕,它做出了怎樣的掙扎,它想過自己只是一貓,斗不過人嗎?它最終也會絕望嗎?我記得一些片段,一些模糊的瞬間。
一個晚上,天有些冷,我睡得迷迷糊糊,又傳來幾聲悲凄的貓叫聲,還有一串貓爪在門和玻璃上來回劃動的讓人心發(fā)慌的尖利聲音,吵醒了我的好夢,我恨得咬牙切齒,用被蒙住頭,以往所動惻隱之心全消失殆盡。如果此刻它在我身邊,我一定狠狠踢它幾腳。第二天早上,我怒氣未消,開門走進小院,卻驚呆了。幾只剛出生的小兔幼崽零零落落躺在地上,傻母兔圍著幾具小尸體跳來跳去,貓兒在一旁像狗一樣半坐著一臉疲憊,它在想些什么?生是偶然死是必然,它又真真切切地經(jīng)歷了這個必然。我心中充滿了悔恨,輕輕把小貓攬在懷里,撫摸著它,再不敢看它的眼睛。微風踱著悠閑的慢步徐徐而來,那一點涼,充滿了淡淡的感傷,就好像時光在心底留下的紋路,黯然的。
一個星期后,它誤舔了蒼蠅藥倒在地上,口吐白沫,目光呆滯,肚皮上下鼓動大口大口地喘著氣,才發(fā)現(xiàn)它好瘦,只是一張灰皮包裹下的一副骨架——假如媽媽不在家我絕對會忘給它喂飯。對于它的無助,我卻只愿給予蔑視,我不知道它正受著怎樣的痛苦和煎熬,就在這時它也不會想到復仇,它只有逆來順受地活下去。我突然覺得孤獨,內(nèi)心劇烈地疼痛著,眼淚就輕輕地落下來。我在內(nèi)心一遍又一遍地祈禱,似極力在這個世間尋找某種丟失的東西,并隱約覺得在做著一件注定會失望的事。心里清楚結(jié)果,欲念卻執(zhí)拗推動。生死路上徘徊的東西,原是有巨大的力量可以震懾和控制靈魂的,除非存心忽略。
它卻走了,幾天之后。有一面已長了綠苔的矮圍墻上幾個淺淺的小爪印為證,有幾個空花盆為證。好幾次,我發(fā)現(xiàn)它站在屋頂上遠遠望著我,我輕聲一喚它就馬上回到我的身邊在我腳邊撒歡兒。我并未在意貓是通人性的,但我忘了,這兒似乎沒有什么值得它留戀了。(咸寧日報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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