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孔帆升（通山）

深秋的暖陽照進關山陳一間半新的屋內(nèi)，屋內(nèi)寂靜無聲，有些空蕩。窗玻璃透亮，墻壁門框簡潔素樸，地上見不到一點渣滓垃圾。一張高五屜桌子的桌面鋪著半新的紅綢布，上面纖塵不染。桌和窗戶邊的一張老式花木床上，八幅的白色帳幔用銅鉤兩邊拉開，床上是一床結(jié)實寬厚的棕墊，上面的被絮抱走了，床眉上的喜鵲登梅的雕花還清晰明亮地透出喜氣。

乍一看，如同主人剛剛出門曬被去了，或是走親戚去了馬上會回來。不是的，房主去年七月就離世了，這整潔的臥室是她年過半百的小兒子打理的。一年零三個月了，新建可從沒認為母親走了，他對母親的孝心就打上了句號。

新建精干清矍，一看就是個干凈利落之人。早年搞運輸做藥材東奔西跑積累了些生活成本，現(xiàn)在還經(jīng)營些生意。近些年受傳統(tǒng)文化熏陶，醉心于“孝和”協(xié)會公益事業(yè)，每天都在城鄉(xiāng)之間奔走，他盡孝老人，對社會勸善勸和，做了不少好事。母親去世后，新建定時去協(xié)會工作，同時發(fā)愿為母守孝三年，素食三年，不參與娛樂活動，以此表達為人子應該盡到的孝心。

新建是母親的晚子，頭上還有三個哥哥三個姐姐，哥姐都孝順父母。沒想到最小的兄弟在精心照看老人，無微不至地孝順母親方面成了家里的“老大”。2006年，79歲的父親離世后，新建心里就一直掛念著母親，時刻想著母親，絕不讓她有絲毫的失落與孤寂感。朝夕相處，新建不僅了解母親性格習慣，還對她的飲食喜好了如指掌。母親牙不好，腸胃功能差，新建為她的一日三餐煞費苦心。買回五谷雜糧，炒熟碾成粉末，混入強胃健脾的中成藥粉末，開水調(diào)勻后加蜂蜜沖成稀糊，成為母親早餐必備品之一。有人善意笑新建服侍母親如宮中奴婢侍候老佛爺，鞍前馬后，恭恭敬敬，衣食住行什么都替她搞得好好的。要說這話，真不為過，新建的盡心盡力非常人能及。新建筆記本上記錄了八十多種易消化易吸收的食譜，他按圖索驥，想心設法讓母親吃得好吃得有營養(yǎng)。他總結(jié)了給母親膳食“五要”——食材品種要多、要確保新鮮、要切得薄細、要少放油鹽、要煮熟燜透。

母親的心臟病是十年前發(fā)現(xiàn)的，醫(yī)生說梗塞面積高達70％，只能活一天算一天了。新建心里咯噔一下，疼痛萬分：母親苦盡甘來，兒女生活條件好了，怎么能如此忍心老人享不了福呢！他再也放心不下母親一人獨居，接到縣城與自己一起生活。老人住不了三天便吵著要回去，他知道，母親熟悉老家每一寸土地的脾性，閉著眼也能分辨出不同莊稼的氣味，尤其與幾個老伙伴分不開。新建只好送母親回老家，每天堅持往老家跑。一回去就一聲聲阿奶（娘）叫得老人心里暖洋洋，問長問短貼心得如貼肉襯褂，他摘菜，生火，燒水，做飯，曬被，打掃衛(wèi)生，干農(nóng)活，成為母親眼里地地道道勤快孝順的農(nóng)家伢，有這樣的兒子在眼前轉(zhuǎn)，她感覺日子沁了蜜一樣。老人家在鄰里串門時，鄰里總是見到這個矮小的老人笑瞇瞇的，說話輕聲細語，就像個活觀音。

老人的身體在最后三年日益欠佳，新建跑得更勤了，他跟妻子商量夜里干脆就住在老家，睡在母親旁邊。陪她說話，聽她嘮叨，想吃什么隨時去買去做，身體虛弱時抱她上下床，背她曬陽光。精心的護理，使母親很少發(fā)生厭食或便秘，心肌梗塞的老毛病也鮮有發(fā)作。在新建影響下，妻子兒女也做到了盡善盡孝，哪怕是90后的兒女，也很自然地做到膝下恭順——老人說錯，哪怕做錯，都不當面反對，不說違背老人心愿的話，盡量逗她開心。

這一幕，和平素的母子相依情景，在關山陳無聲地上演——新建一邊為母親趕蚊子，一邊同她細言過往時光；冬日的火爐旁，新建給老人泡腳，做全身按摩，時不時去添些柴火，母子二人敘述古人善作善為、親鄰種種善事善報的故事；母親撲在兒子膝蓋上，兒子用艾灸為母親烤頸椎，為她按摩；臥床的老人榻凳上跪著新建和兒女，為她清洗，陪她東一句西一句嘮叨。在服侍母親時，見到母親虛弱的樣子，新建眼噙淚花，一種無力感深深地刺痛了心。他說：“想不到娘這么輕，輕輕地就抱起來了。”老人臨終前身體極度虛弱，新建把娘抱在懷中，以體溫溫暖老娘，老人執(zhí)意說這樣不行，沾了孩子陽氣不利。新建流著淚安慰她：“阿奶，小時候你帶我上帶我下，我這抱一下又有什么呢！”

這個被醫(yī)生宣布活一天算一天的老人，活過了十余年，九十一歲無疾而終，真是一個奇跡。正是這個新建，前年還把一位善行的晚癌老人接到老家，悉心照料并善終老人，像親人一樣為他送行。這縷光在社區(qū)和城鄉(xiāng)照射，吸引了上百名志愿者加入到新建的“孝和”行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