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山中的小屋
趙麗萍
元宵節(jié)過后,姑媽走親來了。姑媽煞有介事地對我說,老家深山里最近出了個神仙,什么古怪的病都能治好,末了一定要拉我去試試。拗不過姑媽的盛情,我被她扶上了車。坐在顛簸的車里,我冰涼的心五味雜陳,昔日的豐采與文采、豪情與柔情,如今已是滿目蒿草,一片荒涼。那些辛酸的過往,猶如幻燈片一樣,在我腦海中穿梭。
一九八八年,財校畢業(yè)的我被分配到崇陽縣稅務局征收處上班,不到一年被調(diào)進局機關(guān)辦公室,次年又獲得去省經(jīng)濟管理干部學院深造兩年的機會。生活的天空陽光燦爛,我躊躇滿志,發(fā)誓要在人生的舞臺上一展宏圖。
可天有不測風云。一九九一年七月,我突患視神經(jīng)炎雙目失明,在協(xié)和醫(yī)院度過了最揪心的一段歲月,重見光明的那一天,我如鳳凰涅槃,浴火重生。對不幸的人來說,厄運總是禍不單行,更大的災難還在后面。一九九二年七月,我又患視神經(jīng)脊髓炎,雙腳無力,行路困難。隨后的幾年時間,明知自已的病是世界醫(yī)學難題,仍是四處求醫(yī)問診,可上帝并不垂憐我,沒有給我任何好轉(zhuǎn)的機會。我痛苦憤悶,孤獨彷徨,甚至自暴自棄。再后來,我將無窮的痛楚藏在心底,麻木如一具徒剩皮囊的行尸走肉,用麻將麻醉著自已,日復一日,年復一年。
汽車重重地顛簸了一下,我一驚,想到自己乖蹇多舛的命運,或許正好印證了那句“ 幸福的人生都是一樣,不幸的人生各不相同”。當生活的前途失去光明的坐標時,你還指望心中的那盞明燈,在某個風雨飄搖的未名港口陡然亮起么?那只不過是一種奢望,如此而已!
顛簸的汽車戛然而止 ,終于到了散落在大山褶皺深處的一個小村莊。姑媽搖著我的胳膊,我如夢初醒,夢游一般被姑媽扶著下了車,打聽著來到大仙的家。大仙不在,說是被人請去看病了。
姑媽搬個小木椅讓我坐在大仙的家門口曬太陽。正月的天氣,出奇的冷,可我的心比天氣更冷。我瑟縮著發(fā)顫的身體,幾十年的人生景象交織成縷空的網(wǎng),我將目光透過這張飄渺的網(wǎng)朦朧地投向遠方。
目光游離中,對面不遠處的山腳下,一間破舊的小瓦屋躍入眼簾。一個老漢穿著破舊的棉衣棉褲在小屋前的陽光里劈著柴火,我的目光慢慢聚焦,定格在那里。只見斧起斧落,很有節(jié)奏感,老漢干得很賣力,嘴里還哼著不知名的小曲,小曲在斧頭的揮動中發(fā)著顫音,不怎么動聽,卻別有一番情趣。料峭的春寒中,他干活的樣子那么陶然,與世無爭,怡然自得。陽光在他的身上他的腳下跳躍著,柴火震裂開的灰塵在陽光的照射下,在他的身上形成一條耀眼的白光——豈止是一條白光,簡直就是一道炫目的佛光!
我那枯井般的心靈深處突然間有了一種莫名的感動,想起曾經(jīng)聽到的一個故事:很久很久以前,到處都是沒有光的,但是有一種動物從來都不會迷路,那就是蜘蛛。因為蜘蛛無論去過哪里,都會為自己留下一條線,把它和那些地方連接在一起。有一天,當它緩慢爬行過一個陌生荒蕪的所在,竟然還發(fā)現(xiàn)了太陽,于是它帶著一片陽光,沿著之前留下的那條線,慢慢走回去,讓陽光照亮了其他。此時此刻,在陽光里揮動著斧頭劈著柴火的山里老漢,身上便有那樣一條由陽光凝聚而成的線,那條陽光鑄就的金線也在一瞬間照亮了我黯淡的心。老漢孤身一人住在深山里的破舊小屋里,生活給過他什么樣的苦難,他遭遇過什么樣的變故,我不得而知。但有一點可以肯定:貧窮苦難沒有打倒他,那間小屋里一定裝滿了樂觀、堅毅、希望、自信、甚至于是時尚。不然怎么能從小屋里站出一個如此鋼鑄般的山里老漢? 生活中的我肯定缺少這樣一座小屋,我應該擁有這樣一座小屋,還有彌撒在小屋周邊絢爛無比的七彩陽光。
溫熱的氣息漸漸氤氳我心,我堅決地要姑媽送我回去,不看神仙了。我巳經(jīng)碰到了我命中的仙人,他送給了我一座足以讓我受用一生的小屋。
(通聯(lián)地址:崇陽縣國稅局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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